鶴望台灣完全光復半個世紀的心路歷程(劉進慶)

我所敬愛的在座各位同胞,大家好。
今天,我要報告的題目是:《鶴望台灣完全半世紀的心路歷程》
台灣光復雖然過了半個世紀多,但還沒有真正光復。今天我要講的有兩點:第一點,是什麼是 「真光復」、「完全光復」;第二點是關於我個人對於這個主題的心路歷程。
一、從台灣民意的原點說起—《光復歡迎歌》
剛才各位唱了「台灣光復紀念歌」。在光復時,我們唱的歌詞是《六百萬民同快樂》「台灣今日慶昇平、仰首青天白日晴、六百萬民同快樂、壺漿簞食表歡迎、哈哈到處表歡迎……」歌,現在已經很少聽到了。57年前,六百萬台灣同胞熱烈歡迎國軍來接收台灣,慶祝兩岸統一。歌詞中的感情,表示著從1885年起半個世紀來的台灣同胞對日本異族統治的不滿。這個反日感情與日本佔領臺灣時反抗割讓運動的民族意識是一脈相傳的;同時,也反應了那時在殖民地統治下,台灣同胞回歸祖國的強烈願望。這就是我所謂的台灣民意的「原點」,也就是台灣人民希望當家作主的強烈意願。
再說 :台灣還沒「真正地完全光復」的意思,就是指台灣人民還沒有真正當家作主。比如今天美、日仍然是台灣的「老闆」:台灣一直是依靠外國的保護,仰仗美國的鼻息過活,臺灣人本質上那有什麼「主人地位」可言?我要引用10月19日李登輝在「國策研討會」上所說的一段話來證明這一點事實。他說:「這塊土地上的人民,習慣於由外來的勢力決定自己的生活方式,即使在政黨輪替後兩年的今天,也未能真正擔負起作自己主人的決心」。李登輝自己承認:台灣人還沒當家做主。他所謂的「外來的勢力」,李想指的是大陸中共,但這裡把它換上美、日其意義則更加確切。這就可說明:台灣還沒有完全光復。
所以我們要台灣「真光復」、「完全光復」,我等待了半個多世紀了,對我來說,這是當務之急,是最迫切的。
二、生為台灣人古希之年鶴望完全光復的心路歷程
我這一代台灣人是最痛恨外省人,痛恨國民黨的年代,為什麼現在我還在堅持台灣的「完全光復」?這和我的家境與一生的經歷有很大的關係:
1931年 9月,我出生於雲林斗六。光復那年我是14歲,而今已經是古稀之年。我生為台灣人,在這七十多年的人生過程中,我對台灣社會的感受,大致可分為如圖所示的五個階段:(如下列圖示)
生死邊緣 → 希望頂峰 → 絕望谷底 → 暗黑恐怖 → 新的希望 → 光明前景
……..少年…………..青年…………..中年………….老年…..
14歲1945 19歲1950 31歲1962赴日 51歲1982赴大陸
戰前,少年時期,我們確實被教育成「皇民化軍國少年」,在戰爭末期,隨時有充當炮灰,在生死的邊緣;光復時,我們的希望達到了頂峰;不多時,我們就被打下到絕望的谷底;接下來就是黑暗的恐怖政治的日子;中年時到了海外,看到新的希望,現在的日子,是一直朝著光明的遠景前進。
以下,我就從少年時代開始談起:
三、「皇民化軍國少年」的民族心之覺醒—生死邊緣階段
首先說起家庭環境和父母的影響。日本佔領台灣1895年那年,我父親九歲。他從小就從商一代致富。我在富裕的家庭長大。父親教育程度雖不高,但是很有漢學素養,熱心子女教育。我兄弟姐妹很多,個個都是受高等教育。父親事業隆盛,長期任地區的「保正」,是地方上的名士。在日本殖民統治下,我家算是屬於上層階級。但是我們家族在家庭內都說台灣話,完全依照漢人習俗生活。與所謂的「三腳仔」家庭不同。父母為人愛鄰顧貧,十分照顧街坊貧民和鄰居。這樣的家風對我人格和世界觀有深遠的影響。
我小時候讀書讀的不錯,正是在日本「皇民化」教育下長大的「軍國少年」菁英。
我的民族心之覺醒是從下面一段話來的:小學六年級的時候(1944年),當時日本敗色日濃,非要動員台灣的勞動力、以及台灣的菁英不可。那時日本有一個「少年飛行兵」學校,進去非常不容易。然而,該年我們一年級二百多位學生中,被推選到該校升學的學生有三位,我是其中一個。我以為非常榮幸。但當把「推選書」帶回家給父親看時,給我的父親當面罵了一頓:「你真傻,我們和他們是不一樣的!」並把推選書扔掉。這時我才醒悟了。我父親常說:「我們的祖先是來自於廣東饒平」,那時我就認識到:「台灣人也是中國人」。戰爭末期,日本要動員台灣人民,於是開始調查每個人的省籍,拿到了調查表,我才知道我的祖籍是「閩西客屬」。在當時的社會狀態中,這種調查反而激發起了我的民族感情。
四、最痛恨外省人、痛恨國民黨的年代 — 希望頂峰→絕望谷底→暗黑恐怖 階段
台灣光復後,這種希望的頂峰,不到二年的時間,馬上就墜落到絕望的谷底:「二二八事變」發生了,那時我是中學二年級,我可以算是當事人:我的二位同班同學在事變中犧性了,鄰居的一位學長也行方不明,後來才知道被槍決了(50年代白色恐怖下犧牲)。這個事件是非常痛苦的經驗,也是我十歲年代的原始體驗,它成為我反抗專制統治的出發點。那時,我就常有這種想法:「台灣的社會為什麼這樣黑暗?這樣的社會一定要改造!」,這個想法成為我一生的志願,到現在都沒變。
從這些經驗說,我應該是最痛恨外省人、痛恨國民黨的一代台灣人,然而我仍保留著我的原點—民族情感。所以當我在高中、大學時代,就十分積極地參與各項服務活動,在52~54年間,救國團成立之前,我就已經和朋友自己組織了服務隊,到雲林海邊的貧窮村落,去做普及教育的宣傳工作。
在這期間,附帶說我對祖國文化的認識。49年國民政府撤退來台,許多學識深厚的文史教師來到了嘉義中學,高中時,經由他們的授課,使我認識到了祖國文化的偉大。
我和外省人比較有密切接觸,除高中時期的同學之外,是從軍訓時開始的。我的普通話是在部隊中用到。在軍訓時我被派到南投62陸軍醫院任經理少尉,有兩位部下老兵和我相處的很好,在那兒親眼看到不少老兵因為離鄉背井,思鄉思親心切,精神狀態不安,在絕望中甚至有人自殺身死,十分可憐。在過年時,我就請我的部下到我家中吃飯,我父母親切地接待他們。「我們都是一樣的」這想法,是我從小時候因為父母的為人而深植在腦海中。
在政治立場上,我一直堅持「黨外」的立場,採取和蔣政權「不合作」的態度。就職考試及格,我被分派到政府機關,但我寧願不去,即是一個明証。
不過,出來社會工作後仍然覺得台灣很黑暗,渴望能看到更多的外面世界,所以就毅然丟下銀行的「金飯碗」而到日本去。
五、海外「惡夢初醒」與自我改造— 新的希望 階段
到了日本,才冷靜、理性地看到原來我有兩個祖國:「紅色祖國」和「白色祖國」。在日本這個言論、思想自由的環境中,我首次接觸到許多進步的思想理論,包括左派經濟學理論、帝國主義、殖民主義理論。同時,我也學到了如何改造台灣和自我改造的方法論。對於日本,我也有更深入翔實的認識。當然,如果說到對日本的態度,我基本是反日的。我對日本人個人友好;但是站在民族國家的立場,我是反日的。這種觀念,也是從日本老師學來的:當年在東京大學學院上課,如果你說出美化日本殖民統治台灣的言論,你鐵定不及格。我們的許多老師當年就是因為受到軍國主義之害而吃了不少苦頭,戰後才回到大學崗位。在東大學習中我也認識到:美國是帝國主義領軍者,20世紀世界所有戰爭殺人都是由美國帶動的,這不僅是從理論,也從實際上都能看到的,有著太多的實例。所以,我的立場基本是「反日」「反美」「反戰」。
在這段時間中,圍繞著我的政治環境也有了大幅度的改變。今天,我十分地高興能在這兒見到陳鵬仁教授,雖然我們當年的立場不同(他是國民黨、我是黨外),但現在已經回到了同一條路來,坐在同一張桌前為了台灣的真光復一起奮鬥,這是我今天最大收獲。當時有數位留日學生返台時即被逮捕,他們據說是牽涉到台獨事件。但那時我主要從事反蔣民主運動。當時我的行動不分左右不分統獨,一能著力推動「救援政治犯運動」。因為我的行為十分地積極且帶頭領導,一直自認是正正當當的,但也因此而得罪了當局。我1973年成立「中國統一促進會」,原先是秘密進行的,後來被特務察覺到了,我的護照也被吊鎖了。當時,「亞東關係協會」國民黨中也有一些開明人士擁護我,他告訴我:「劉先生,這我沒辦法保護你,因為這牽涉到了紅帽子。有一天,他領著我進到辦公室,拿了護照給我看,上面用紅色的簽字筆註明「附匪分子」。我說:「沒關係,我知道了,這你可不用管」。於是,有十多年的時間,我人被「關在日本」回不來,95歲的老父臨終,也回不得見一面,民族分裂之悲劇,莫過於此。思鄉思親之苦,令我體會到當年這些來到台灣無法返鄉的老兵們的心情,這也算是我人生經驗中的成長。
六、寄希望於中華民族之復興──光明前景 階段
回歸不得台灣,這使我開始思考:「紅色祖國」和「白色祖國」我該如何對待。
因為「紅色祖國」也是祖國,它關懷我,理解我,沒有什麼敵對,大陸同胞也是同胞,我也就經常地到大陸去看,多多了解大陸情況。85年我校派遣我到北京的經貿大學和北大教書一年,親眼目睹了大陸的崛起和實際情況。1986年春,我在廈門大學研究所也作了短期講座,課餘時在街上閒走,當時的廈門,和我離開台灣1960初頭的氣氛非常類似。我的心中就有了這種想法:「台灣經濟既然可以發展起來,大陸當然也會發展!」,因為兩地的社會、文化、習俗,人的氣質都很相似,我的信心,是這樣來的。20年來,我就一直往大陸做學術交流,台灣當局這時反而向我打聽大陸的相關情形,我也都一一坦白相告,因為我也樂見兩岸的關係和好。
再來另一個話題,這是我自己的一點看法:「民族統一」和「民主化」不能一時兼行時,可有先後的選擇。「民族統一」應該優先於「民主化」。台灣現在的民主雖然很寶貴,但沒有了民族統一,哪來的「真正民主」?中國不統一,台灣在美日鼻息下過活,人民那有真正的民主。再說我雖站在反蔣的立場,但是我十分地尊敬孫中山,我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孫文主義的信徒,他對於中國的統一和發展的眼光是非常地準確偉大的。
82年我第一次訪問大陸,經貿大學的老師帶我們參觀許多歷史文物。我就問他們:「你給我看的都是老祖宗留下的寶貴遺產。你們這兒不是社會主義嗎?能不能給我看看有社會主義優勢的東西?」,接待的老教授回答說:「劉先生呀!這一點我們也很遺憾。但是,請你了解,要統一十三億人民,不是件容易的事。國家建設的步伐有先後,以後的經濟建設,我們一定會做到的。」我也十分尊敬他能這麼誠實地相告實話。我也要說,中共最大的貢獻是將四分五裂的國家和十三億人民統一起來,讓中國人站起來。
1991年以後的兩年,我也到了美國等地生活,作研究。在美期間,我還是深深地感受到祖國的中華歷史文化之偉大,我親睹美國哈佛大學的研究所的學者非常敬仰中華文化的精華。我也曾到大陸內地很多地方看大陸一般人和農民的生活,那種刻苦耐勞的生活動力,實在是十分地偉大,無法用幾句話來形容的。我也要奉勸台灣同胞,千萬不要看不起大陸同胞,要多了解大陸同胞的實際狀況和積極面。
現在,中國人民的力量,已經在世界上受到很大注目。中華民族的統一,也是指日可待的。對於這種形勢,美日都擔心害怕中國的統一。過去他們以「反共」為由反華,現在大陸不是共產主義,大家都是市場經濟,但美日還是反華。歸根結底,美日就是不希望兩岸和好,害怕自由中國的統一、富強,其霸權心態,實在沒道理。
七、台灣尚未完全光復,還要繼續努力—結語
最後,我要說:「希望台灣真正的光復來到」。所謂「真正的光復」,是指兩岸的統一。現在,我們中華民族的振興己經在眼前,復興中華文化,需要兩岸人民的共同努力才能達成。用經濟的角度來看,兩岸加入WTO,就表示兩岸經濟必將一體化。中國將要真正的現代化、先進國家化,我們可能只要用一代的時間就可以趕上。台灣光明的前景在望,在座的各位同胞正擔負著台灣歷史正史的重擔,希望大家一起來努力奮鬥,爭取台灣完全光復那一天的早日來到,謝謝!